亡魂欲渡忘川,便要有一个摆渡人来引渡,摆渡人穿着黑色的斗篷,看不清脸,声音冷冷的,姿势如同个机械。
据说他是不知情字的,喜怒哀乐与他无关。
他会问你两个问题。
你这辈子,做什么事情不后悔?
你这辈子,做什么事情最后悔?
每一个被问的人,都会沉思很久,他们会迷茫的说不知道,会痛哭流涕的诉说生平最凄惨的故事,会轻描淡写的草草笑过……
碰上有眼缘的,摆渡人也会给他们讲一个故事。
被衣袍紧紧包裹的机械一般的摇着船桨,冷漠平直的开了口:“这是不久前的事情了……”
那时忘川边,站着一个浑身染血的紫衣青年,青年的胸口被贯穿了,汩汩的鲜血止不住的流淌。
那是一个很英俊的青年,皮肤白净,细眉杏目,看上去有些薄凉寡性,又很锐利。
摆渡人带他上船,却见他一直回头望着黄泉路。摆渡人自以为他是留恋人间罢了。
“每一个亡魂都由你来渡吗?”青年忽然开口,摆渡人第一次被这样问,机械的点了点头。
“问这个做什么?”
青年似乎有些疲倦,微微后仰,轻轻瞌眸,“没什么,好奇。”
摆渡人觉得很奇怪,却没有所说,而是按照惯例的问了青年两个问题。青年被问的愣住了,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。
“不后悔…”青年慢慢咀嚼着这三个字,他似乎笑了,那低低的轻笑,那本是锐利的眉眼带上了软度,柔和的几分,似乎是在回忆什么,眼神里将柔情与酸楚揉杂。
“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情…就是为了护住我心上至宝贵之人舍出去这条命。”
他一字一顿说的坚定,似乎真的是他毕生的气力。
“舍去自己的命?不该是后悔的事情吗?”
“可那时候不后悔,现在也不。”
摆渡人没有什么表示,只是叫他说下一个问题。
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?
青年这次沉思了很久,两人之间很安静,只有忘川水被竹竿拨动的溪流声。
“我最后悔的事情…”
青年的声音变得很轻,甚至有一些颤抖,摆渡人认为这是哭腔。
“我留下他一个人,还告诉他,不可以死,要活下去。”
“你是说,你想让他来陪你?”平直的声音似乎听不出这是个问句。
青年摇了摇头,动作很轻缓。摆渡人侧目,看到了湿透了眼角血渍的泪珠如同薄胭脂一般淌下。
“我不会让他来陪我的,不然我也不会救他。可我知道他的性子…他又得痛多久才能放下。”
摆渡人似乎不能理解世人的情怀,花了许多心思也没有明白,这个紫衣青年的悔与不悔的关系。
这个故事,是摆渡人说给今天新来的亡魂的。这个亡魂是他见过长相最好看的,白衣翩翩,佩剑执箫,看样子应该是自刎的,脖子上的伤口还未凝痂
故事说完了,摆渡人看了看白衣人,惊奇的发现……
他哭了。
“你是被他的故事所感动的吗?”摆渡人不解。
白衣人笑了笑,点了头却又摇了头。他知道了摆渡人的规矩,收敛好情绪淡然开口。
“我此生最不后悔的事情,是遇到了一个人,不顾世俗礼法,不顾家训道义,执意与其相守一生。”
这是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,摆渡人淡然的听完了,不动声色的摇着桨。
“最后悔的事情,是我…护不住他,留不住他,最后,也没听他的话,活下去。”
这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,谁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,摆渡人暗道他又要有一个思索很久的问题了。
到了奈何桥边,白衣人要下船了,临走前,忽然想起了什么,回头轻笑道:“那个故事里,紫衣青年问了一句,是不是所有人都由您来渡,您问他为何如此问,我想他是想说……”
〖如果过一会儿见到一个穿白衣,拿玉箫,带抹额,不要渡他。定要把他轰回去。〗
白衣人说完,跳下船走了,踏入了人群之中,摆渡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,抬手想说什么,可那人已经走远了。
日后,摆渡人与孟婆闲谈,孟婆熬着不知名的汤汤水水,听完了两个故事,似乎叹了口气。
“你说的那个紫衣人没有喝汤,而是去了孟婆亭,成了不渡之魂。而那个白衣人,现在就痴守在三生石下,雷打不动。”
摆渡人听完,望着相隔不远却不可相见的两个地方,不懂他们到底要干什么。孟婆看着他的样子,掩唇轻笑。
“没见过这么傻的人吧?呵…”纤纤玉手一指,在二人站的地方点了个来回,“这就要看谁,先放下执念了。一个怕等不来,一个怕看不到。”
摆渡人是不可以上岸的,因为流水无情,他也无情,孟婆惊讶的看着这个本该在无情水上的人,一步踏上了地。
他走的很艰辛,一步步走向孟婆亭,又一步步走向三生石。
后来,每个被摆渡人引渡的人都会听到摆渡人讲他的悔与不悔。
“我不悔当年拼了命给那两个人送了信。”
“我悔我竟然知道了情字为何。”
被引渡的人,都看到了,摆渡人木头做的假腿与手背裸露出那一小点皮肤上狰狞的疤痕。
〖引:
一年大雪,姑苏境内被镇压的千年蛟龙堕魔,兴风作浪。姑苏蓝家倾力镇压。
云梦江氏,兰陵金氏,清河聂氏随后赶来,合力攻守。只听说蓝家宗主被魔蛟围困,其道侣江家宗主江澄一人持剑入内救人。
三天三夜之久,众人之见蓝曦臣怀抱浑身是血的江澄走出困境。魔蛟被斩,代价是,一家宗主的身死道消。
次日,江澄下葬,蓝曦臣无故失踪。最终,其尸首在江澄坟前被发现。
终,二人合葬。〗
――
日常采个莲犯个病